写在文前：李磊将于明日启程前往瑞士，这位30岁的汉子要追寻自己的足球梦去了。从昔日河南建业的普通球员，到国安后晋身为国脚。李磊的蜕变之路源自施密特，以及那刻骨铭心的五天训练。

　　“山东是冠军！”

　　2021年12月26日的晚上，很多关心中国足球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发出这一行字，然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收到点赞和认同。

　　可能是球迷朋友，可能是媒体同行，也可能是冠军的亲历者们。

　　对于整个中国足球来说，这更是一件令人感慨的事情。金元足球的代表人物之一——江苏苏宁俱乐部，夺冠、解散之后的第一座中超冠军奖杯，交到了深耕青训二十余年的山东队手中，似乎就代表着中国足球从金元时代的怪路，回到了重视青训的正路上。

　　这恐怕是很多人真正的心声。

　　山东泰山，只有一支

　　然而，中国足球只有一支山东泰山。

　　剩余的十五家中超俱乐部，绝大部分都深陷财政危机，薪水无法正常发放，也就无法搭建有战斗力的球队，由此带来的问题，便是比赛强度。

　　就像山东泰山确定夺冠的对手河北队，前45分钟只拿到了15%的控球率，几乎完全威胁不到山东泰山的禁区。

　　要知道，这还是已经被筛选出来的争冠组中的比赛。

　　纵使我们可以给河北队找到各种各样的客观理由，有一点都是确定的：比赛强度这么低，我们在后金元足球时代，该如何培养我们的年轻球员？

　　因为他们的对手不应该只是中国的同行们，而是日韩的、亚洲的，甚至全世界的同行们。

　　搁过去，要怎么办？

　　在金元足球时代，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很简单：

　　花钱。

　　买好球员，请好教练，这两点不仅是金元足球发起者们的起家方式，也是不甘于人后的参与者们的追赶方式，其中的代表便是北京国安。

　　2016年初，北京国安引进奥古斯托；2017年中，北京国安聘请施密特；2018年，北京国安引进比埃拉。

　　奥古斯托是2016年巴西奥运会冠军得主，国家队边缘国脚，留洋经历虽难言成功，但在巴西足坛，奥古斯托显然可以跻身于顶级球星行列；比埃拉出道于拉斯帕尔马斯，虽然够不上西班牙国家队的门槛，但效力于多家球队的经历，说明他的水平始终稳定保持在西甲水平。

　　至于施密特，就更不用多说了。

　　作为德国足坛中生代教练的代表之一，施密特凭借在奥地利足坛的成绩，获得了执教勒沃库森的机会。

　　施密特执教的三年里，勒沃库森前两个赛季都得以进军欧冠联赛，第三个赛季更是晋级欧冠淘汰赛，但由于阵容厚度不敌多线作战的压力，因为联赛成绩低迷失去了勒沃库森的工作。

　　就在那个夏天，参加过欧足联精英教练峰会的他收到了来自北京国安的邀约。

　　“一个重要的方面当然是经济因素，其他的也不必多说。”

　　接受采访时，施密特毫不避讳地承认了高薪对他的吸引，所以即便对于中国足球缺乏了解，他还是带着自己在勒沃库森和奥地利的老伙计们，来到了北京。

　　21世纪第一个10年后涌现出的德国教练，大部分都深受朗尼克的影响。

　　克洛普、图赫尔和纳格尔斯曼如今风头无两，而在他们身后，施密特等人也位列其中。这一批德国教练信奉高位压迫，信奉回收球权后的快速进攻，信奉训练强度要设置地足够高，要比比赛强度还高，这样一来，球员就会在比赛中轻松踢出高强度的表现。

　　这是他们成功的逻辑，他们相信这个逻辑放之四海而皆准，哪怕施密特的北京国安只有五天的时间来备战他的主场首秀——对阵广州恒大。

　　“那场比赛前，他带着我们练了5天，那可能是我职业生涯里面练得最累的5天。他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欧洲的训练方式，就是你不能站在原地等着，你跟对方要保持更近的距离，甚至要一只手能摸到他，然后每一次抢球必须要全力以赴。”

　　时隔多年，李磊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五天有多累，但效果立竿见影。

　　“比如我们对广州那场球，前15分钟比赛，完全压制了对手，这种节奏是在中超比赛中没见过的，而且后面可能很难再见到这种场面了。”

　　北京国安的第一粒进球，仅仅用时70秒，索里亚诺将李磊的传球变成了助攻：

　　而第二粒进球，发生在下半场第50分钟，同样是体能情况最好的阶段：

　　赛后接受采访时，张稀哲骄傲地表示：

　　“大家都做得非常好，我觉得通过那么短时间的训练，能达到这种效果，包括在场上，当时比完赛他们（广州恒大）也说，他们今天完败。”

　　“然后说我们的高压，给他们制造了太多的麻烦。”

　　施密特留给国安的遗产

　　算上开门红，施密特的北京国安迎来四连胜。

　　这就是施密特的成功逻辑，这也就是提高比赛强度后带来的效果，然而这并非没有弊端。

　　高位逼抢，需要建立在体能保障和三线联动协作这两大基础之上，前者决定了球队能否坚持使用高位逼抢的战术，后者则决定了高位逼抢的效果。

　　施密特，显然很清楚这一点。带队第一个赛季，他就寻找时机将球队拉到德国短期集训，而在之后的冬训中，体能始终是他的第一加强环节。

　　”他就是那种抱着ipad看你跑多少。比如说大家拉体能训练，跑圈什么的，他实时监控高强度跑的数据，跑不到不行。”

　　“有一天幸亏他ipad没电了，要不还得跑。”

　　那可能是韦世豪所经历的强度最大的冬训，但他的好友李磊却从施密特的眼中脱颖而出。

　　作为一个曾经在比赛中冲刺跑距离达到1400米的体能悍将，这个数据有多么夸张，武磊效力上海上港的冲刺跑距离平均在6、700米左右，而这已经非常出色。

　　所以，李磊一直都是施密特阵中的重要球员，但在施密特执教国安的时代，他所在的后防线一直是球队的老大难问题，李磊对此的解释是：“现在基本上所有俱乐部都是外援前锋，对后防线压力很大。”

　　对于国安的本土后卫球员来说，其他球队的外援前锋平均水平始终超越他们一大截，这一点在队内其实也是一样，国安阵中有几个本土球员能够到巴西国家队门槛，或者西甲联赛的水平呢？

　　将水平差异很大的两个群体糅合进一个极其讲究团队协作的战术，便成为了施密特需要面对的另一大难题。

　　为了解决第一个难题，在施密特的提议下，国安加强了训练场的基础设施。

　　“增加喷水设施和聘请营养师确实是两个非常重要的改变，我们的训练场地还是非常棒的，可惜目前我们只有这一块训练场地，我们增加喷水设施也是希望让训练场保持一个好的状态。我们训练量其实挺大的，所以在饮食上也需要跟上，我们从德国带回来的营养师也将会给我们最大的支持。”

　　几乎在每场比赛前，施密特都盼望着当天的气温低一点，哪怕下点雨都好：

　　“我个人还挺喜欢下雨的，少量降雨不会造成多大影响，更何况凉爽的天气还有利于队员们的发挥。”

　　但对于第二个问题，施密特也只能尽力而为。

　　这个过程下，必然有成绩，也会有低谷。

　　成绩自然就是2018赛季的足协杯冠军，但对于俱乐部高层来说，联赛冠军才是他们更想要的，于是2019赛季的每一个月，都悄然变成了施密特的考核周期。

　　开局十连胜的北京国安，一度成为联赛领头羊，但到了7月份的尾巴，北京国安在联赛和足协杯两条战线迎来连续三个客场比赛，也吃到了三连败。

　　俱乐部火速启动换帅程序，施密特下课，曾任里昂主帅的热内西奥走马上任。球员们在社交媒体上写下一句句告别话语，球迷们则自发来到首都机场送别这位战绩出色的德国教练。

　　在球迷的簇拥中，施密特红了眼眶。

　　慧眼识珠，他是李磊的贵人

　　2019赛季的北京国安，对联赛冠军有着莫名的欲望。

　　或许是因为多年的高额投入让他们觉得必须要有所收获，这次换帅动作之快远远超出了外界的想象，但在俱乐部内部看来，并非盲目行动。

　　“一个球队在成绩的衡量上，遇到成绩下滑时，即使比埃拉不受伤，我们每年都会出现类似的状态下滑和成绩下滑。我们自己也有数据统计，在联赛后九轮当中，17年我们只拿到了7分，18年只拿到8分，但是19年却是拿到了19分。”

　　2019赛季结束之后，北京国安总经理李明接受媒体采访时搬出了这一组数据，他想要以此证明更换施密特的正确性，证明球队避免了前两个赛季后程乏力的问题。

　　可惜的是，2019年的北京国安没能像10年前，在两任教练接力中拿下中超冠军，只成为了“史上最牛”的第二名。

　　但在李磊的眼中，施密特带队的成绩下滑，则有着比埃拉受伤之外的其他原因。

　　“施密特刚来，他也不知道中国气候变化很大，到了夏天，天气很热，球员消耗很大，而且在中国打客场一飞就是很久，很难保持整个90分钟高质量的比赛，可能有时候打三四十分钟好球，比分一扩大，这场比赛就拿下了，就踢得很轻松了，但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开局，很难一直高位逼抢，而且高位逼抢一旦一个环节出问题，就很难做到整体统一。”

　　“当时经历了三连败，大家消耗都很大，遇到一点困难，可能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再想办法把比分扳回来。”

　　连续三个客场比赛，也是施密特的助理沃尔夫认为三连败发生的原因，“很不幸，球队连续在六天时间内输掉三个客场比赛，而这样的赛制在中国，对球员来说是严重的负担。”

　　事情已经发生，决定已经做出，施密特自己从来没说过什么。

　　但在之前接受采访时，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中国足球和德国足球的区别：“中国足球在提高，这里有很好的球员和球场，但也有一些特别之处，比如在国内打一场联赛的距离可能在欧洲只有欧冠赛事才能感觉到。”

　　我们可以像李明一样，从数据角度认定施密特能力不行，可以想象换克洛普、图赫尔、纳格尔斯曼来，他们就有办法解决这个消耗问题，但是第一，他们不太可能会来；第二，即使来了，他们也没办法缩短北京到南京、济南和郑州的空间距离；第三，也无法缩小比埃拉、奥古斯托和中国球员之间的能力差距。

　　或许在恢复、换人等层面有更好的办法，但这一切都无法被证明。

　　这是施密特的问题吗？

　　或许不是，去年接手荷甲豪门埃因霍温之后，他先帮助球队拿到了一座荷兰超级杯冠军，如今带队排名荷甲联赛榜首。

　　这是北京国安的问题吗？

　　或许也不是，毕竟如果有可能，他们也不希望和广州恒大、广州富力、深圳佳兆业打上一场比赛只要，要坐3、4个小时的飞机。

　　很大程度上，这是中国在发展足球上遇到的问题，我们的优秀俱乐部太少，所以彼此距离太远，因为在欧洲的视野中，坐3、4个小时的飞机是极其遥远的概念。

　　那是从英国伦敦直飞到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的概念。

　　在施密特的手下，李磊发生了质的改变。

　　“如果没有他，我的踢球方式也许不会改变，可能我现在也不会成为国脚，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国内球员，不会达到国家队标准。”

　　李磊是幸运的，他在国内踢球就遇到了这么好的教练，现在的年轻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金元足球时代结束之后，大部分球队都开始启用土帅，即便是外教，碍于投入的减少，也不会再达到施密特这样的级别了。

　　除此之外，李磊的幸运还在于，他在国内就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了欧洲联赛的比赛强度，或许还比不上五大联赛，但可能也相差无几了。

　　如今的比赛强度，已经令人无法直视了。

　　金元足球时代落幕，烧钱这个提高比赛强度的选项已经不存在了。

　　短期内，我们无法在全国各地迅速成立足够多、足够强的足球俱乐部，无法在一定地理范围内形成足够激烈的竞争态势。

　　但是，想要培养出足够优秀的球员，在如今这个比赛强度下绝无可能。

　　那怎么办？

　　就像李磊一样，去欧洲找施密特和他的同行，去到他们的手下体验更高强度的比赛。

　　这是唯一的办法。

　　（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