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扎尔谈论汉堡时他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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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突然”宣布退役后，已经远离聚光灯很久的埃当·阿扎尔开始享受另一种宁静。刚满33岁的比利时人不仅天赋异禀，而且开朗坦诚，他想要的是无忧无虑，崇尚的是真实自我。
随心所欲
FF 如果能重新经历职业生涯的某个时刻，你会做何选择？
EH (长时间思考)……我的第一场职业比赛，是代表里尔对南锡(2007年11月24日，0比2，当季法甲第15轮)……一切从那时开始吧！那天很冷，我和巴迪斯(队友)坐在一起……
FF 回到马塞尔-皮科特球场的替补席，感觉如何？
EH 我当时只有16岁(16岁10个月零17天)，以为自己不会出场，完全没有压力。足球很简单，因为在我的脑子里，它就是很简单。比赛前一天，教练组让我跟随球队出发，已经让我感到很满意了。那场比赛我们输了，我(第77分钟)替补出场，身穿33号球衣，背后连名字都没有。对我来说，足球就是快乐、付出、获得，不管是友谊赛还是世界杯半决赛，都一样。这就是我的道路和身份。
FF 你当时就有着绝对的自信，还有一些令人厌恶的傲慢……
EH (笑)刚出道时，我确实经常惹人生气，但别忘了，那可是将近20年前——那是另一代人，另一种心态。带着这样的自信开始职业生涯并不多见，当时人们经常谈论法国“87一代”，本泽马、纳斯里他们，现在不同了。如果有个16岁的孩子走过来说：“把球给我，我要把你们都过了。”我会对他鼓掌、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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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 自命不凡，是你的性格标签吗？
EH 不算自命不凡，就是有点儿招人烦罢了！那时候，我走进更衣室，鞋带都懒得系，跟队友们说话也很随便。比赛中，我不断过人、传球、进球，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不是在吹牛。什么最重要？踢得好，让球队获胜，拿奖金，让所有人都开心！你们可能会觉得我“目中无人”，在球场上令人讨厌，但生活中的我很懂得尊重别人，也不会在更衣室闹事。我喜欢和大家开玩笑，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只是有些时候他们会提醒我：“注点儿意，你还年轻……”
FF 过去16年，什么最让你感到激动？
EH 交流，分享激情，赢得比赛和奖杯，看着球迷开心庆祝。当年走在大街上，就连马赛人或巴黎人都会对我说：“里尔是顶级！”在伦敦，阿森纳球迷也会说：“阿扎尔踢球真好看。”这超越了球迷之间的界限，因为他们爱足球。
FF 什么动作最让你激动？
EH 穿裆！某场比赛，我可以踢得很烂，但如果完成一次穿裆，那就还不错。球队0比3输了，我穿裆过掉几个对手，也会很爽！我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羞辱对手，而是为了让兄弟、朋友们感到自豪。“哦，你这次穿裆过人要上YouTube了……”而现在，我会对孩子们说：“看看老爸的穿裆过人，厉不厉害！”
FF 你对过人确实颇有心得……
EH 我喜欢、也会尝试所有漂亮动作。我重心很低，控球转身灵活。某个时期，我背对进攻方向拿球转身时，没人能抢走我脚下的皮球。我记得有一次对抗范戴克，球都没动，他就被我过了。防守我的后卫，要么犯规，要么倒下……我就是这么自信！很幸运，我有一双粗壮的大腿，和天生的大屁股，这给了我很多帮助。看看维尼修斯那双腿，多粗，你很难从他脚下抢走皮球。
FF 最漂亮的表演是哪次？
EH 只能选一个吗？我做不到哎。在里尔，对圣艾蒂安(2011年9月10日)，连过数人，右脚外脚背终结；在切尔西，对西汉姆联(2019年4月8日)，同样是狭小空间内完成破门。还有客场对利物浦的联赛杯(2018年9月26日)，那是最能代表我特点的进球。对马赛的远射(2011年3月6日)？那不是我的风格，我对远射其实一点儿都不感冒。
“汉堡男孩”
FF 你在球场上遇到过“恶人”吗？
EH 我在英超遇到过很多凶狠的后卫，但他们都很尊重比赛。在西班牙，遇到了一些居心不良的坏人，他们从你身上踩过，还要露出一副无辜表情，好像在说“我不是故意的”。在法国，苏莱曼尼·迪亚瓦拉是个令人害怕的角色，球场外很热情，球场上就……
FF 足球会让你感到紧张吗？
EH 与比赛相关的良性压力，是令人愉悦的。实际上，职业生涯末期，我比赛踢得很少时，感觉更紧张。我想踢比赛，想展示自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紧张。在皇马，很多时候，我接到皮球之前就感觉要丢掉它。
FF 重大比赛前，你一般是什么状态？
EH 赛前两小时，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总会尝试做点别的事情，否则就会踢得很糟糕。玩玩网式足球、打打超级玛丽游戏、在更衣室里开开玩笑……这些都会让我忘掉比赛。如果热身时我踢得一塌糊涂，那么比赛中通常会踢得很好；相反，如果热身射门个个都进死角，比赛3分钟过后，你们就看不到我了(大笑)。
FF 球员是一种职业吗？
EH 不，因为足球是一项游戏。我一直试着把这个观点保持到职业生涯的最后。我知道，踢球是我的工作，我靠这个生活；但足球也是我的玩具，是我走进这个世界的原因。
FF 你会像C罗一样对待工作吗？
EH 不，我不可能那样。赛后还得泡一个小时冰浴？算了吧！让我安静地和好朋友们呆在一起，打打牌，喝喝啤酒，或者跟孩子们在花园里玩两个小时吧！这些才是我的赛后恢复。如果像克里斯蒂亚诺那样，我会崩溃的！
FF 与职业足球相关的那些“严格要求”，你怎么看？
EH 我认为，只要你踢得够好，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有些职业习惯，我会自己控制。我不会每天都去健身房，花3个小时恢复体能。我对高要求的理解，就是把比赛踢好。
FF 你最不喜欢怎样的限制？参与防守？
EH 我可是一直都在防守，但这不是人们对我的要求，否则我就去踢后卫了。我当年经常跟阿兹皮利奎塔和伊万诺维奇开玩笑，告诉他们“应该多跑跑”，而他们都知道，我很尊重他们(笑)。
FF 米克尔曾说过：“阿扎尔是我见过最懒惰的球员，但到了周末，他就是全场最佳……”
EH 这是事实。我曾经很懒，但后来我也会每天训练。我在比赛中的付出其实很多，但我承受不了每天都全力投入。有些教练看不惯，说我在训练中不跑，说“有些新来的年轻人也会像埃当一样”。让我静一点儿吧！他们不想跑，那是他们自己的原因，我可没想过给谁当榜样。
FF 饮食方面呢？
EH 正常。我不会说自己很过分，也不会特别注意。如果每天都吃麦当劳，我不会踢16年的职业足球。我很会生活，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吃吃喝喝。有时候比赛前一天，我会在家里做饭，简单喝两杯。人们总对我说，“你要注意”，但注意饮食其实没啥用。当然了，除非你想踢到40岁，反正我不想。
FF 聊聊你在国家队吃汉堡的故事吧！
EH 那是我年轻时犯的错误，很滑稽，因为是我，因为我后来在比利时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2012欧洲杯预选赛，对土耳其(1比1)，踢完我就可以放假了。那场比赛很重要，我们赢了就能晋级，但我的表现令人失望，第60分钟被换下……在更衣室里，我看到维采尔罚丢了点球(第75分钟)，通常都是我来主罚。我给父亲打了电话：“来吧，我们在球场外碰头。”我看到了汉堡店，所以让叔叔去买，我们正吃的时候，被拍了下来(阿扎尔因此被处罚）……真的，比利时的汉堡很棒，如果里肯斯(时任国家队主帅)也在，我会叫他一起去吃。
理由与借口
FF 签约皇马后，你在赛季开始前超重5公斤，这是在胡来吗？
EH 我刚经历了职业生涯一个很棒的赛季(2018-19，欧联杯夺冠)，我对自己说：“现在，你要离开切尔西，去皇马，这或许是你能享受的为数不多的假期……”在英格兰踢球的7年，我没有享受过圣诞间歇，总是全力以赴。所以，当我有了3-4周的假期时，就会十分想跟烤肉和葡萄酒在一起。原本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想到，我的职业生涯就此急转直下……
FF 你的意思是，放纵让身体付出了代价？
EH 不。我很早开始踢球，每年身体都在付出代价，几乎没停过，还总挨踢。我的滑坡，并不是因为饮食，只是我无法证明什么，希望未来了解真相的人会告诉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在皇马，我不停受伤，有时甚至不知道怎么受的伤、为何会受伤。早上醒来，一下床，就伤了。身体疲惫了，无法继续了；它需要休息，却又不能休息。最近几年，它一直在对我说：“别干傻事了，照顾好自己吧！”
FF 哪位教练给了你最多特权？
EH 很难说……因为我踢得好，所以他们都希望我多做一些事情。唯一对我要求苛刻的是孔蒂，每天让我做这做那，真的恼火。他是成功的教练，我在他手下可能也踢出了最好的赛季(2016-17，英超36场16球)，但他是最不适合我的教练！他的训练方式和战术要求，都会让我感到厌烦。跟穆里尼奥相处的第三个赛季(2015-16)，有些不愉快，但我爱他。他曾在训练中喊过：“注意埃当，别把他踢伤了。”所以拿到皮球后，我会跟队友开玩笑说：“别踢我啊！”
FF 其他人呢？
EH 我和齐祖的关系，建立在纯足球层面之上，他会给我一些指令，希望我好好完成。鲁迪·加西亚(里尔)和罗伯托·马丁内斯(比利时国家队)都很棒，但他们也没有让我为所欲为。人们都说我很懒，但我职业生涯16年可是一直在训练。当然，有些时候如果我没睡好，就不想起早，缺乏训练的动力。“别传球给我！我就待在这儿，不动，绝对不会动。”是的，我可以一个小时不挪窝(笑)。
FF 那你是如何赢得所有人信任的呢？
EH 我会对他们说：“抱歉，你也看到了，我没好好训练。但没事，我们会获胜。我下次给你带盒巧克力。”
FF 你觉得，自己需要被执教吗？
EH 我不相信听教练的话就能让一名球员成为真正的顶级。在曼城，瓜迪奥拉不会教德布劳内传球，他更多是控制战术。关于莫德里奇，你能教他什么？很多教练会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当然了，作为教练，他总得说点儿什么。
拒绝遗憾
FF 你职业生涯最强的时候是哪几年？
EH 和穆里尼奥夺冠的赛季(2014-15)，孔蒂的第一个赛季(2016-17)，还有萨里那个赛季(2018-19)。不过巅峰时期没能赢得欧冠，是个小遗憾……最好的比赛，是2018世界杯对巴西(1/4决赛，2比1)，那天我感觉太好了，无论精神还是身体上，不可阻挡。那场比赛我没有进球，没有助攻，甚至还错失了进球良机，但我见到了梦想中的自己。有些球员，为豪门效力，一场比赛能进3个球，但踢得还是平庸。你们知道吗，我曾经很喜欢看巴黎圣日耳曼的比赛，因为韦拉蒂。他有一点跟我很像，敢在本方禁区前盘带。可能会丢球，可能会导致失分，但无所谓，继续！这就是艺术家，向他致敬！
FF 还有哪些球员令你佩服？
EH 本阿尔法，罗纳尔迪尼奥。有些人会说，他们没有完全兑现天赋，本该赢得10次金球奖……但你问问现在的职业球员，1000个人里会有900个告诉你，他的偶像是罗纳尔迪尼奥。还有里克尔梅，速度不快，但绝对牛X。我也一样，总在尝试唤起人们的激情，用最漂亮的动作。我会让你激动吗？是？OK！不是？为你感到遗憾，去看其他人吧！
FF 2018世界杯半决赛，是你职业生涯中的一次受伤？
EH 算是一次打击吧！退一步说，那天我们都太疲惫了。虽然输给了法国，但我认为我们创造了更多激情，也让大家更愿意谈论那支比利时队。
FF 从纯足球角度来说，有球员会让你觉得“他更强”吗？
EH 梅西，可能是唯一一个。他是足球历史上最优秀的球员，不可阻挡。C罗或许也是一个比我更“好”的球员，但从纯足球角度来看，我认为自己不比他差。内马尔？或许我俩差不多。再然后，就没有比我强的了。
FF 你本来能够做得更好，对吗？
EH 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永远都可以做得更好。在生活管理和路线选择方面，我或许可以做得更好，但当时，这不是我考虑的东西。我一直不在乎数据，进300球又能怎样，我踢球又不是为了这个。在足球舞台，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创造快乐，享受快乐，足矣。
FF 回过头来看，你觉得皇马适合你吗？后悔转会去那里吗？
EH 现在，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我从小就是齐达内的球迷，所以我喜欢皇马。伯纳乌，白色球衣，独一无二的魅力。皇马在我心中一直很特别，与其他俱乐部相比，他们的比赛风格或许不适合我，但那是我的梦想——我不可能留下职业生涯没为皇马踢过球这种遗憾。
FF 你反感皇马对你的要求吗？
EH 我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获得成功。在皇马踢球很难，伤病、手术和疫情，让难度继续提升。疫情结束，努力坚持。安切洛蒂来了，很棒的季前准备，我踢得不错，但又伤了……有天早上起床，脚踝肿得像个皮球，感染了，再次手术。还剩两年合同时，我告诉自己：“加油，试着动起来。”但确实离开太久了，位置没了，然后是信心，再然后是欲望。我从一个灵动小伙儿，变成了需要挪动膝盖才能起床的人。身体不想坚持了，你只能接受。哪名球员退役时身上没有伤痛？
FF 你吃了很多苦吗？
EH 没有。进入这个圈子，挣了很多钱，我很幸运。我没有资格抱怨，哪怕不能出场或受伤时，我也不会说“生活真无趣”。“我很疼，做不到了。”这并不是沮丧，只是欲望缺失。客场旅行，重新开始一个计划，带着孩子搬家，我没有这样的能量和动力了。乐趣是我的方向，乐趣没了，一切就结束了。去别的地方挣很多钱？多挣1000万？我不想这么做。我不需要拥有很多东西来让自己感到幸福，送孩子去学校，打高尔夫和网球，处理一些生活琐事，已经足够让我开心。我喜欢追剧，喜欢和孩子们一起看动画片。现在的足球比赛，VAR很无聊，所有人都在抱怨，我也懒得看它。
FF 没能兑现皇马的期待，是否会有负罪感？
EH 我对真正的球迷感到抱歉。当我加盟时，他们充满希望，我感觉自己把他们抛弃了。我想对他们说：“是我的身体放弃了，我也尝试了，但没有成功……很抱歉。”
FF 2023年6月4日，伯纳乌球场，对毕尔巴鄂竞技……
EH 就这样结束了，有点儿伤感。属于我的完美故事，应该是一个帽子戏法，然后“再见”。在里尔，结局很好，在切尔西更好。那天，我甚至不想出场，或许人们还会嘘我……
FF 队友们把你抛了起来……
EH 我不需要这个，但这就是皇马，就像在拍电影。我对自己说：“绕场一周，和所有人告别吧！”尽管我没有达到他们的期待。
FF 开局和结尾的替补席，感受区别很大吧？
EH 是的！当年在南锡，我只有上场踢球一个想法；但在伯纳乌，我不想了。有时候，一本书的最后一章会很无趣，你会疑惑着说：“就这样结束了？”但这类书总是很畅销。我是一个来自乡村的孩子，用自己的方式踢球，给大家带来激情。我的职业生涯很美妙，是一本超级畅销书。
FF 2019年你曾表示：“退役后，我会坐在沙发上，抱着薯片喝啤酒，看着孩子踢足球……”
EH 薯片和啤酒？只要啤酒吧！我或许会躲得远远的，跑进山里，没人认识我，曝光率越小越好。聚光灯下，最好的球员，我不会想念这些。我热爱职业足球，但100%不想回去。
FF 未来，你会执教一支青年队吗？
EH 有可能，5-6岁就好，看着孩子们奔跑、玩耍，和我当年一样。
本文采访：《法国足球》记者组
编译：向波
本文原载于第887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4.3.25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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